卷一百三十五
良吏上
○韋仁壽陳君賓張允濟李桐客李素立孫至遠至遠子畬
薛大鼎賈敦頤弟敦實
李君球崔知溫高智周田仁會
子歸道韋機孫岳岳子景駿
權懷恩叔祖萬紀
馮元常弟元淑
蔣儼王方翼薛季昶
漢宣帝曰:“使政平訟息,民無愁嘆,與我共理,其惟良二千石乎!”故漢代命官,重外輕內,郎官出宰百里,郡守入作三公。世祖中興,尤深吏術,慎選名儒為輔相,不以吏事責功臣;政優則增秩賜金,績負則論輸左校。選任之道,皇漢其優。
隋政不綱,彝倫斯紊。天子事巡游而務征伐,具僚逞側媚而竊恩權。是時朝廷無正人,方岳無廉吏。跨州連郡,莫非豺虎之流;佩紫懷黃,悉奮爪牙之毒。以至土崩不救,旋踵而亡。
武德之初,余風未殄。太宗皇帝削平亂跡,湔洗污風,唯思稼穡之艱,不以珠璣為寶。以是人知恥格,俗尚貞修,太平之基,率由茲道。洎天后、玄宗之代,貞元、長慶之間,或以卿士大夫涖方州,或以御史、郎官宰畿甸,行古道也,所病不能。
自武德已還,歷年三百,其間岳牧,不乏循良。今錄其政術有聞,為之立傳,所冀表吏師而儆不恪也。
韋仁壽,雍州萬年人也。大業末,為蜀郡司法書佐,斷獄平恕,其得罪者皆曰:“韋君所斷,死而無恨。”高祖入關,遣使定巴蜀,使者承制拜仁壽巂州都督府長史。時南寧州內附,朝廷每遣使安撫,類皆受賄,邊人患之,或有叛者。高祖以仁壽素有能名,令檢校南寧州都督,寄聽政于越巂,使每歲一至其地以慰撫之。仁壽將兵五百人至西洱河,承制置八州十七縣,授其豪帥為牧宰,法令清肅,人懷歡悅。及將還,酋長號泣曰:“天子遣公鎮撫南寧,何得便去?”仁壽以城池未立為辭,諸酋長乃相與筑城,立廨舍,旬日而就。仁壽又曰:“吾奉詔但令巡撫,不敢擅住。”及將歸,蠻夷父老各揮涕相送。因遣子弟隨之入朝,貢方物,高祖大悅。仁壽復請徙居南寧,以兵鎮守。有詔特聽以便宜從事,令益州給兵送之。刺史竇軌害其功,托以蜀中山獠反叛,未遑遠略,不時發遣。經歲余,仁壽病卒。
陳君賓,陳鄱陽王伯山子也。仕隋為襄國太守。武德初,以郡歸款,封東陽公,拜邢州刺史。貞觀元年,累轉鄧州刺史。州邑喪亂之后,百姓流離。君賓至才期月,皆來復業。二年,天下諸州并遭霜澇,君賓一境獨免。當年多有儲積,蒲、虞等州戶口,盡入其境逐食。太宗下詔勞之曰:
朕以隋末亂離,毒被海內;率土百姓,零落殆盡,州里蕭條,十不存一;寤寐思之,心焉若疚。是以日昃忘食,未明求衣,曉夜孜孜,惟以安養為慮。每見水旱降災,霜雹失所,撫躬責己,自慚德薄。恐貧乏之黎庶,不免饑餒;傾竭倉廩,普加賑恤。其有一人絕食,若朕奪之,分命庶僚,盡心匡救。去年關內六州及蒲、虞、陜、鼎等復遭亢旱,禾稼不登,糧儲既少,遂令分房就食。比聞刺史以下及百姓等并識朕懷,逐糧戶到,遞相安養,回還之日,各有贏糧。乃別赍布帛,以申贈遺,如此用意,嘉嘆良深。一則知水旱無常,彼此遞相拯贍,不慮兇年。二則知禮讓興行,輕財重義,四海士庶,皆為兄弟。變澆薄之風,敦仁慈之俗,政化如此,朕復何憂。其安置客口,官人支配得所,并令考司錄為功最。養戶百姓,不吝財帛,已敕主者免今年調物。宜知此意,善相勸勉。
其年,入為太府少卿,轉少府少監。九年,坐事除名。后起授虔州刺史,卒。
張允濟,青州北海人也。隋大業中為武陽令,務以德教訓下,百姓懷之。元武縣與其鄰接,有人以牸牛依其妻家者八九年,牛孳產至十余頭;及將異居,妻家不與,縣司累政不能決。其人詣武陽質于允濟。允濟曰:“爾自有令,何至此也?”其人垂泣不止,具言所以。允濟遂令左右縛牛主,以衫蒙其頭,將詣妻家村中,云捕盜牛賊,召村中牛悉集,各問所從來處。妻家不知其故,恐被連及,指其所訴牛曰:“此是女婿家牛也,非我所知。”允濟遂發蒙,謂妻家人曰:“此即女婿,可以牛歸之。”妻家叩頭服罪。元武縣司聞之,皆大慚。又嘗道逢一老母種蔥者,結庵守之。允濟謂母曰:“但歸,不煩守也。若遇盜,當來告令。”老母如其言,居一宿而蔥大失。母以告允濟。悉召蔥地十里中男女畢集,允濟呼前驗問,果得盜蔥者。曾有行人候曉先發,遺衫于路,行十數里方覺。或謂曰:“我武陽境內,路不拾遺,但能回取,物必當在。”如言果得。遠近稱之。政績尤異。
遷高陽郡丞,時無郡將,允濟獨統大郡,吏人畏悅。及賊帥王須拔攻圍,時城中糧盡,吏人取槐葉藁節食之,竟無叛者。貞觀初,累遷刑部侍郎,封武城縣男。出為幽州刺史,尋卒。
李桐客,冀州衡水人也。仕隋為門下錄事。大業末,煬帝幸江都,時四方兵起,謀欲徙都丹陽,召百僚會議。公卿希旨,俱言“江右黔黎,皆思望幸,巡狩吳會,勒石紀功,復禹之跡,今其時也。”桐客獨議曰:“江南卑濕,地狹州小,內奉萬乘,外給三軍,吳人力屈,不堪命。且逾越險阻,非社稷之福。”御史奏桐客謗毀朝政,僅而獲免。后隋滅,從宇文化及至黎陽,轉沒竇建德。建德平,太宗召授秦府法曹參軍。貞觀初,累遷通、巴二州。所在清平流譽,百姓呼為慈父。后卒于家。
李素立,趙州高邑人,北齊梁州刺史義深曾孫也。祖駼,散騎常侍。父政藻,隋水部郎中,大業末充使淮南,為盜所殺。素立,武德初為監察御史。時有犯法不至死者,高祖特命殺之,素立諫曰:“三尺之法,與天下共之,法一動搖,則人無所措手足。陛下甫創鴻業,遐荒尚阻,奈何輦轂之下,便棄刑書?臣忝法司,不敢奉旨。”高祖從之。自是屢承恩顧。素立尋丁憂,高祖令所司奪情,授以七品清要官,所司擬雍州司戶參軍。高祖曰:“此官要而不清。”又擬秘書郎。高祖曰:“此官清而不要。”遂擢授侍御史,高祖曰:“此官清而復要。”
貞觀中,累轉揚州大都督府司馬。時突厥鐵勒部相率內附,太宗于其地置瀚海都護府以統之,以素立為瀚海都護。又有闕泥孰別部,猶為邊患。素立遣使招諭降之。夷人感其惠,率馬牛以饋素立,素立唯受其酒一杯,余悉還之。為建立廨舍,開置屯田。久之,轉綿州刺史。永徽初,遷蒲州刺史,及將之任,所余糧儲及什物,皆令州司收之,唯赍己之書籍而去。道病卒,高宗聞而特為廢朝一日,謚曰平。
其孫至遠,有重名。長壽中為天官郎中。內史李昭德重其才,薦于則天,擢令知流內選事。或勸至遠謝其私恩,至遠曰:“李公以公見用,豈得以私謁也。”竟不謝,遂為昭德所銜,因事出為壁州刺史卒。
至遠子畬,初為汜水主簿。處事敏速,有聲稱,雖村童廁養之輩,一閱之后,無不知替代姓名者。累轉國子司業。事母甚謹,閨門邕睦,累代同居。每歲時拜慶,長幼男女,咸有禮節。及妻卒,時母已先病,畬恐傷母意,約家人不令哭聲使聞于母,朝夕定省,不曾見其憂念之色,士友甚以此稱之。及母終,過毀,卒于喪。
至遠弟從遠,景云中歷黃門侍郎、太府卿。
素立從兄子游道,則天時官至冬官尚書、同鳳閣鸞臺三品。
薛大鼎,蒲州汾陽人,周太子少傅博平公善孫也。父粹,隋介州長史。漢王諒謀反,授絳州刺史,諒敗伏誅。大鼎以年幼免死,配流辰州,后得還鄉里。義旗初建,于龍門謁高祖,因說:“請勿攻河東,從龍門直渡,據永豐倉,傳檄遠近,則足食足兵。既總天府,據百二之所,斯亦拊背扼喉之計。”高祖深然之。時將士咸請先攻河東,遂從眾議。授大將軍府察非掾。
貞觀中,累轉鴻臚少卿、滄州刺史。州界有無棣河,隋末填廢。大鼎奏開之,引魚鹽于海。百姓歌之曰:“新河得通舟楫利,直達滄海魚鹽至。昔日徒行今騁駟,美哉薛公德滂被。”大鼎又以州界卑下,遂決長蘆及漳、衡等三河,分泄夏潦,境內無復水害。時與瀛州刺史賈敦頤、曹州刺史鄭德本,俱有美政,河北稱為“鐺腳刺史”。
永徽四年,授銀青光祿大夫,行荊州大都督府長史。明年卒。有二子:克構、克勤。
克構,天授中官至麟臺監。克勤,歷司農少卿,為來俊臣所陷伏誅。克構坐配流嶺表而死。
賈敦頤,曹州冤句人也。貞觀中,歷遷滄州刺史。在職清潔,每入朝,盡室而行,唯弊車一乘,羸馬數匹;羈勒有闕,以繩為之,見者不知其刺史也。二十三年,轉瀛州刺史。州界滹沱河及滱水,每歲泛溢,漂流居人,敦頤奏立堤堰,自是無復水患。
永徽五年,累遷洛州刺史。時豪富之室,皆籍外占田;敦頤都括獲三千余頃,以給貧乏。又發奸摘伏,有若神明。尋卒。弟敦實。
敦實,貞觀中為饒陽令,政化清靜,老幼懷之。時敦頤復授瀛州刺史。舊制,大功以上不復連官。朝廷以其兄弟在職,俱有能名,竟不遷替。咸亨元年,累轉洛州長史,甚有惠政。時洛陽令楊德干杖殺人吏,以立威名,敦實曰:“政在養人,義須存撫,傷生過多,雖能亦不足貴也。”常抑止德干,德干亦為之稍減。四年,遷太子右庶子。
初敦頤為洛州刺史,百姓共樹碑于大市通衢;及敦實去職,復刻石頌美,立于兄之碑側,時人號為“棠棣碑”。敦實后為懷州刺史。永淳初,以年老致仕。及病篤,子孫迎醫視之,敦實曰:“未聞良醫能治老也。”終不服藥。垂拱四年卒,時年九十余。
子膺福,先天中,歷左散騎常侍、昭文館學士,坐預竇懷貞等謀逆伏誅。
李君球,齊州平陵人也。父義滿,屬隋亂,糾合宗黨,保固村閭,外盜不敢侵逼,以功累授齊郡通守。武德初,遠申誠款,詔以其宅為譂州,仍拜為總管,封平陵郡公。
君球少任俠,頗涉書籍。貞觀中,齊州都督齊王據州城舉兵作亂,君球與兄子行均守縣城。事平,太宗聞而嘉之,擢授游擊將軍,仍改其本縣為全節縣。君球累補左驍衛、義全府折沖都尉。
龍朔三年,高宗將伐高麗,君球上疏諫曰:
臣聞心之病者,不能緩聲;事之急者,不能安言;性之慈者,不能隱情。且食君之祿者,死君之事。今臣食陛下之祿矣,其敢愛身乎?臣聞《司馬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兵者,兇器,戰者,危事,故圣主明王重行之也。愛人力之盡,恐府庫之殫,懼社稷之危,生中國之患。故古人云:“務廣德者昌,務廣地者亡。”昔秦始皇好戰不已,至于失國,是不愛其內而務其外故也。漢武遠討朔方,殆乎萬里,廣拓南海,分為八郡;終于戶口減半,國用空虛。至于末年,方垂哀痛之詔,自悔其失。
彼高麗者,辟側小丑,潛藏山海之間,得其人不足以彰圣化;棄其地不足以損天威。何至乎疲中國之人,傾府庫之實,使男子不得耕耘,女子不得蠶織!陛下為人父母,不垂惻隱之心,傾其有限之貲,貪于無用之地。設令高麗既滅,即不得不發兵鎮守,少發則兵威不足,多發則人心不安,是乃疲于轉戍,萬姓無聊生也。萬姓無聊,即天下敗矣!天下既敗,陛下何以自安?故臣以為征之不如不征,滅之不如不滅。
書奏不納。
尋遷蔚州刺史。未行,改為興州刺史。累遷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政尚嚴肅,人吏憚之,盜賊屏跡,高宗頻降書勞勉。時有吐谷渾犯塞,以君球素有威重,轉為靈州都督。尋卒官。
崔知溫,許州鄢陵人。祖樞,司農卿。父義真,陜州刺史。知溫初為左千牛。麟德中,累轉靈州都督府司馬。州界有渾、斛薛部落萬余帳,數侵掠居人,百姓咸廢農業,習騎射以備之。知溫表請徙于河北,斛薛不愿遷移。時將軍契苾何力為之言于高宗,遂寢其奏。知溫前后十五上詔,竟從之,于是百姓始就耕獲。后斛薛入朝,因過州謝曰:“前蒙奏徙河北,實有怨心。然牧地膏腴,水草不乏,部落日富,始荷公恩。”拜伏而去。
知溫四遷蘭州刺史。會有黨項三萬余眾來寇州城,城內勝兵既少,眾大懼,不知所為。知溫使開城門延賊,賊恐有伏,不敢進。俄而將軍權善才率兵來救,大破黨項之眾。善才因其降,欲盡坑之,以絕后患,知溫曰:“弗逆克奔,古人之善戰。誅無噍類,禍及后昆。又溪谷崢嶸,草木幽蔚,萬一變生,悔之何及!”善才然其計。又欲分降口五百人以與知溫。知溫曰:“向論安危之策,乃公事也,豈圖私利哉!”固辭不受。黨項余眾由是悉來降附。
知溫累遷尚書左丞,轉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兼修國史。永隆二年七月,遷中書令。永淳三年三月卒,年五十七,贈荊州大都督。
子泰之,開元中官至工部尚書。
少子諤之。諤之,神龍初為將作少匠,預誅張易之有功,封博陵縣侯,賜實封二百戶。開元初,累遷少府監。
知溫兄知悌。知悌,高宗時官至戶部尚書。
高智周,常州晉陵人。少好學,舉進士。累補費縣令,與丞、尉均分俸錢,政化大行,人吏刊石以頌之。尋授秘書郎、弘文館直學士,預撰《瑤山玉彩》、《文館辭林》等。三遷蘭臺大夫。時孝敬在東宮,智周與司文郎中賀凱、司經大夫王真儒等,俱以儒學詔授為侍讀。總章元年,請假歸葬其父母,因謂所親曰:“知進而不知退,取患之道也。”乃稱疾去職。
俄起授壽州刺史,政存寬惠,百姓安之。每行部,必先召學官。見諸生,試其講誦,訪以經義及時政得失,然后問及墾田獄訟之事。咸亨二年,召拜正諫大夫,兼檢校禮部侍郎。尋遷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兼修國史。俄轉御史大夫,累表固辭煩劇之任,高宗嘉其意,拜右散騎常侍。又請致仕,許之。永淳二年十月,卒于家,年八十二,贈越州都督府。
智周少與鄉人蔣子慎善,同詣善相者,曰:“明公位極人臣,而胤嗣微弱;蔣侯官祿至薄,而子孫轉盛。”子慎后累年為建安尉卒,其子繪來謁智周。智周已貴矣,曰:“吾與子父有故,子復有才。”因以女妻之。永淳中,為緱氏尉、鄭州司兵卒。
繪子捷,舉進士。開元中,歷臺省,仕至湖、延二州刺史。子貴,贈揚州大都督。
捷子冽、渙,并進士及第。冽,歷禮、吏、戶部三侍郎,尚書左丞;渙,天寶末給事中,永泰初右散騎常侍。高氏殄滅已久,果符相者之言。初,冽兄弟在父艱,廬于墓側,植松柏千余株,又同時榮貴,人推其友愛。
冽子鏈,渙子銖,亦進士舉。
田仁會,雍州長安人。祖軌,隋幽州刺史、信都郡公。父弘,陵州刺史,襲信都郡公。仁會,武德初應制舉,授左衛兵曹,累遷左武候中郎將。貞觀十八年,太宗征遼發后,薛延陀數萬騎抄河南,太宗令仁會及執失思力率兵擊破之,逐北數百里,延陀脫身走免。太宗嘉其功,降璽書慰勞。
永徽二年,授平州刺史,勸學務農,稱為善政。轉郢州刺史,屬時旱,仁會自曝祈禱,竟獲甘澤。其年大熟,百姓歌曰:“父母育我田使君,精誠為人上天聞。田中致雨山出云,倉廩既實禮義申。但愿常在不患貧。”五遷勝州都督。州界有山賊阻險,劫奪行李,仁會發騎盡捕殺之。自是外戶不閉,盜賊絕跡。入為太府少卿。
麟德二年,轉右金吾將軍,所得祿俸,估外有余,輒以納官,時人頗譏其邀名。仁會強力疾惡,晝夜巡警,自宮城至于衢路,絲毫越法,無不立發。每日庭引百余人,躬自閱罰,略無寬者。京城貴賤,咸畏憚之。
時有女巫蔡氏,以鬼道惑眾,自云能令死者復生,市里以為神明,仁會驗其假妄,奏請徙邊。高宗曰:“若死者不活,便是妖妄;若死者得生,更是罪過。”竟依仁會所奏。
仁會,總章二年遷太常正卿,咸亨初又轉右衛將軍,以年老致仕。儀鳳四年卒,年七十八,謚曰威。神龍中,以子歸道贈戶部尚書。
歸道,弱冠明經舉。長壽中累補司賓丞,仍通事舍人內供奉。久之,轉左衛郎將。
圣歷初,突厥默啜遣使請和,制遣左豹韜衛將軍閻知微入蕃,冊為立功報國可汗。默啜又遣使入朝謝恩,知微遇諸途,便與之緋袍、銀帶,兼表請蕃使入都日,大備陳設。歸道上言曰:“突厥背恩積稔,悔過來朝,宜待圣恩,寬其罪戾,解辮削衽,須稟天慈。知微擅與袍帶,國家更將何物充賜?望反初服,以俟朝恩。且小蕃使到,不勞大備之儀。”則天然之。
及默啜將至單于都護府,乃令歸道攝司賓卿迎勞之。默啜又奏請六胡州及單于都護府之地,則天不許。默啜深怨,遂拘縶歸道,將害之。歸道辭色不撓,更責以無厭求請,兼喻其禍福,默啜意稍解。會有制賜默啜粟三萬石、雜彩五萬段、農器三千事,并許之結婚。于是歸道得還,遂面陳默啜不利之狀,請加防御,則天納焉。頃之,默啜果叛,挾閻知微入寇趙、定等州。擢拜歸道夏官侍郎,甚見親委。累遷左金吾將軍、司膳卿,兼押千騎。未幾,除尚方監,加銀青光祿大夫。轉殿中監,仍令依舊押千騎,宿衛于玄武門。
敬暉等討張易之、昌宗也,遣使就索千騎。歸道既先不預謀,拒而不與。及事定,暉等將誅之,歸道執辭免,令歸私第。中宗嘉其忠壯,召拜太仆少卿,驟除殿中少監、右金吾將軍。歲余病卒,贈輔國大將軍,追封原國公,中宗親為文以祭之。
子賓庭,開元中為光祿卿。
韋機,雍州萬年人。祖元禮,隋浙州刺史。父恪,洛州別駕。機,貞觀中為左千牛胄曹,充使往西突厥,冊立同俄設為可汗。會石國反叛,路絕,三年不得歸。機裂裳錄所經諸國風俗物產,名為《西征記》。及還,太宗問蕃中事,機因奏所撰書。太宗大悅,擢拜朝散大夫,累遷至殿中監。
顯慶中為檀州刺史。邊州素無學校,機敦勸生徒,創立孔子廟,圖七十二子及自古賢達,皆為之贊述。會契苾何力東討高麗,軍眾至檀州,而灤河泛漲,師不能進,供其資糧,數日不乏。何力全師還,以其事聞。高宗以為能,超拜司農少卿,兼知東都營田,甚見委遇。有宦者于苑中犯法,機杖而后奏。高宗嗟賞,賜絹數十疋,謂曰:“更有犯者,卿即鞭之,不煩奏也。”
上元中,遷司農卿,檢校園苑。造上陽宮,并移中橋從立德坊曲徙于長夏門街,時人稱其省功便事。有道士硃欽遂為天后所使,馳傳至都,所為橫恣。機囚之,因密奏曰:“道士假稱中宮驅使,依倚形勢,臣恐虧損皇明,為禍患之漸。”高宗特發中使慰諭機,而欽遂配流邊州,天后由是不悅。
儀鳳中,機坐家人犯盜,為憲司所劾,免官。永淳中,高宗幸東都,至芳桂宮驛,召機,令白衣檢校園苑。將復本官,為天后所擠而止,俄令檢校司農少卿事,會卒。
子余慶。余慶官至右驍衛兵曹,早卒。余慶子岳。
岳亦以吏干著名,則天時,累轉汝州司馬。會則天幸長安,召拜尚舍奉御,從駕還京,因召見。則天謂曰:“卿是韋機之孫,勤干固有家風也。卿之家事,朕悉知之。”因問家人名,賞慰良久。尋拜太原尹。岳素不習武,固辭邊任。由是忤旨,左遷宋州長史,歷海、虢二州刺史,所在皆著威名。睿宗時,入為殿中少監,甚承恩顧。及竇懷貞、李晉等伏誅,以岳嘗與交往,為姜皎所陷,左遷渠州別駕,稍遷陜州刺史。開元中,卒于潁州別駕。岳子景駿。
景駿明經舉,神龍中,累轉肥鄉令。縣北界漳水,連年泛溢。舊堤迫近水漕,雖修筑不息,而漂流相繼。景駿審其地勢,拓南數里,因高筑堤。暴水至,堤南以無患,水去而堤北稱為腴田。漳水舊有架柱長橋,每年修葺,景駿又改造為浮橋。自是無復水患,至今賴焉。時河北饑,景駿躬撫合境村閭,必通贍恤,貧弱獨免流離。及去任,人吏立碑頌德。
開元中,為貴鄉令。縣人有母子相訟者,景駿謂之曰:“吾少孤,每見人養親,自恨終天無分,汝幸在溫清之地,何得如此?錫類不行,令之罪也。”因垂泣嗚咽,仍取《孝經》付令習讀之。于是母子感悟,各請改悔,遂稱慈孝。
累轉趙州長史,路由肥鄉,人吏驚喜,競來犒餞,留連經日。有童稚數人,年甫十余歲,亦在其中,景駿謂曰:“計吾為此令時,汝輩未生,既無舊恩,何殷勤之甚也?”咸對曰:“此間長宿傳說,縣中廨宇、學堂、館舍、堤橋,并是明公遺跡。將謂古人,不意親得瞻睹,不覺欣戀倍于常也。”其為人所思如此。
十七年,遷房州刺史。州帶山谷,俗參蠻夷,好淫祀而不修學校。景駿始開貢舉,悉除淫祀。又通狹路,并造傳館,行旅甚以為便。二十年,轉奉先令,未行而卒。
權懷恩,雍州萬年人,周荊州刺史、千金郡公景宣玄孫也。其先自天水徙家焉。祖弘壽,大業末為臨汾郡司倉書佐。高祖鎮晉陽,引判留守事。以從義師之功,累轉秦王府長史,太宗遇之甚厚。又從平王世充,拜太仆卿。累封盧國公卒,謚曰恭。父知讓,襲爵,官至博州刺史。
懷恩初以廕授太子洗馬。咸亨初,累轉尚乘奉御,襲爵盧國公。時有奉乘安畢羅善于調馬,甚為高宗所寵。懷恩奏事,遇畢羅在帝左右戲無禮,懷恩退而杖之四十。高宗知而嗟賞之,謂侍臣曰:“懷恩乃能不避強御,真良吏也。”即日拜萬年令。為政清肅,令行禁止,前后京縣令無及之者。后歷慶、萊、衛、邢四州刺史,洛州長史。
懷恩姿狀雄毅,束帶之后,妻子不敢仰視。所歷皆以威名御下,人吏重足而立。俄出為宋州刺史。時汴州刺史楊德干亦以嚴肅與懷恩齊名。至是懷恩路由汴州,德干送之出郊,懷恩見新橋中途立木以禁車過者,謂德干曰:“一言處分豈不得,何用此為?”德干大慚,時議以為不如懷恩也。轉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尋卒。
侄楚璧,官至左領軍衛兵曹參軍。開元十年,駕在東都,楚璧乃與故兵部尚書李迥秀男齊損、從祖弟金吾淑、陳倉尉、盧玢及京城左屯營押官長上折沖周履濟、楊楚劍、元令琪等舉兵反。立楚璧兄子梁山,年十五,詐稱襄王男,號為光帝。擁左屯營兵百余人,梯上景風門,逾城而入,踞長樂恭禮門。入宮城,求留守、刑部尚書王志愔,不獲。屬天曉,屯營兵自相翻覆,盡殺梁山等。傳首東都,楚璧并坐籍沒。
懷恩叔祖萬紀。萬紀性強正,好直言。貞觀中,為治書侍御史,以公事奏劾魏征、溫彥博等,太宗以為不避豪貴,甚禮之。遷尚書左丞,封冀氏男,再轉齊王祐府長史。祐既失德,數匡正之,竟為祐所殺,語在《祐傳》。祐既死,贈萬紀齊州都督、武都公,謚曰敬。
子玄福,高宗時為兵部侍郎。
馮元常,相州安陽人,自長樂徙家焉,北齊右仆射子琮曾孫也。舉明經。高宗時,累遷監察御史,為劍南道巡察使,興利除害,蜀土賴焉。永淳中,為尚書左丞。元常清鑒有理識,甚為高宗之所賞。嘗密奏“中宮權重,宜稍抑損”,高宗雖不能用,深以其言為然。則天聞而甚惡之。及臨朝,四方承旨,多獻符瑞。嵩陽令樊文進瑞石,則天命于朝堂示百官。元常奏言:“狀涉諂偽,不可誣罔士庶。”則天不悅,出為隴州刺史。
俄而天下岳牧集乾陵會葬,則天不欲元常赴陵所,中途改授眉州刺史。劍南先時光火賊夜掠居人,晝潛山谷。元常至,喻以恩信,許其首露,仍切加捕逐,賊徒舍器杖,面縛自陳者相繼。又轉廣州都督,便道之任,不許詣都。
尋屬安南首領李嗣仙殺都護劉延祐,剽陷州縣,敕元常討之。率士卒濟南海,先馳檄示以威恩,喻以禍福。嗣仙徒黨多相率歸降,因縱兵誅其魁首,安慰居人而旋。雖屢有政績,則天竟不賞之。尋為酷吏周興所陷,追赴都,下獄死。
元常閨門雍肅,雅有禮度,雖小功之喪,未嘗寢于私室,甚為士類所稱。
從父弟元淑,則天時為清漳令,政有殊績,百姓號為神明。又歷浚儀、始平二縣令,皆單騎赴職,未嘗以妻子之官。所乘馬,午后則不與芻,云令其作齋。身及奴仆,每日一食而已。俸祿之余,皆供公用,并給與貧士。人或譏其邀名,元淑曰:“此吾本性,不為苦也。”中宗時,降璽書勞勉,仍令史官編其事跡。卒于祠部郎中。
蔣儼,常州義興人。貞觀中,為右屯衛兵曹參軍。太宗將征遼東,募使高麗者,眾皆畏憚。儼謂人曰:“主上雄略,華夷畏威,高麗小蕃,豈敢圖其使者。縱其凌虐,亦是吾死所也。”遂出請行。及至高麗,莫離支置于窟室中,脅以兵刃,終不屈撓。會高麗敗,得歸。太宗奇之,拜朝散大夫。再遷幽州司馬。以善政為巡察使劉祥道所薦,擢為會州刺史。再遷殿中少監,數陳意見,高宗每優納之。再轉蒲州刺史。蒲州戶口殷劇,前后刺史,多不稱職。儼下車未幾,令行禁止,稱為良牧。
永淳元年,拜太仆卿;以父名卿,固辭,乃除太子右衛副率。時征隱士田游巖為太子洗馬,在宮竟無匡輔。儼乃貽書以責之曰:“足下負巢、由之峻節,傲唐、虞之圣主。養煙霞之逸氣,守林壑之遁情,有年載矣!故能聲出區宇,名流海內。主上屈萬乘之重,申三顧之榮,遇子以商山之客,待子以不臣之禮。將以輔導儲貳,漸染芝蘭耳。皇太子春秋鼎盛,圣道未周,拾遺補闕,臣子恆務。仆以不才,猶參廷諜,誠以素非德望,位班卒伍,言以人廢,不蒙采掇。足下受調護之寄,是可言之秋;唯唯而無一談,悠悠以卒年歲。向使不飡周粟,仆何敢言!祿及親矣,將何酬塞?想為不達,謹書起予。”游巖竟不能答。
儼尋檢校太常卿。文明中,封義興縣子,歷右衛大將軍、太子詹事,以年老致仕。垂拱三年卒于家,年七十八。文集五卷。
王方翼,并州祁人也,高宗王庶人從祖兄也。祖裕,武德初隋州刺史。裕妻即高祖妹同安大長公主也。太宗時,以公主屬尊年老,特加敬異,數幸其第,賞賜累萬。方翼父仁表,貞觀中為岐州刺史。仁表卒,妻李氏為主所斥,居于鳳泉別業。時方翼尚幼,乃與傭保齊力勤作,苦心計。功不虛棄,數年辟田數十頃,修飾館宇,列植竹木,遂為富室。公主卒后,歸長安。友人趙持滿犯罪被誅,暴尸于城西,親戚莫敢收視。方翼嘆曰:“欒布之哭彭越,大義也;周文之掩朽骼,至仁也。絕友之義,蔽主之仁,何以事君?”乃收其尸,具禮葬之。高宗聞而嘉嘆,由是知名。
永徽中累授安定令。誅大姓皇甫氏,盜賊止息,號為善政。五遷肅州刺史。時州城荒毀,又無壕塹,數為寇賊所乘。方翼發卒浚筑,引多樂水環城為壕。又出私財造水碾硙,稅其利以養饑餒,宅側起舍十余行以居之。屬蝗儉,諸州貧人死于道路,而肅州全活者甚眾,州人為立碑頌美。
會吏部侍郎裴行儉西討遮匐,奏方翼為副,兼檢校安西都護。又筑碎葉鎮城,立四面十二門,皆屈曲作隱伏出沒之狀,五旬而畢。西域諸胡競來觀之,因獻方物。
永隆中,車簿反叛,圍弓月城。方翼引兵救之,至伊麗河。賊前來拒,因縱擊。大破之,斬首千余級。俄而二姓咽曲悉發眾十萬,與車簿合勢,以拒方翼。屯兵熱海,與賊連戰,流矢貫臂,徐以佩刀截之,左右莫有覺者。既而所將蕃兵懷貳,謀執方翼以應賊。方翼密知之,悉召會議,佯出軍資以賜之。續續引去,便令斬之。會大風,又振金鼓以亂其聲,遂誅七千余人。因遣裨將分道討襲咽曲等。賊既無備,因是大潰,擒首領突騎施等三百人,西域遂定。以功遷夏州都督。屬牛疫,無以營農,方翼造人耕之法,施關鍵,使人推之,百姓賴焉。
永淳二年,詔征方翼,將議西域之事,于奉天宮謁見,賜食與語。方翼衣有舊時血漬之處,高宗問其故,方翼具對熱海苦戰之狀。高宗使袒視其瘡,嘆曰:“吾親也。”賞賜甚厚。俄屬綏州白鐵余舉兵反,乃詔方翼副程務挺討之。賊平,封太原郡公。
則天臨朝,以方翼是庶人近屬,陰欲除之。及程務挺被誅,以方翼與務挺連職素善,追赴都下獄,遂流于崖州而死。
子寶、珣、瑨,并知名。寶、瑨,開元中皆為中書舍人;珣,至秘書監。
薛季昶,絳州龍門人也。則天初,上封事,解褐拜監察御史。頻按制獄稱旨,累遷御史中丞。萬歲通天元年,夏官郎中侯味虛統兵討契丹不利,奏言“賊徒熾盛,常有蛇虎導其軍”。則天命季昶按驗其狀,便為河北道按察使。季昶先馳至軍,斬味虛以聞。又有藁城尉吳澤者,貪虐縱橫,嘗射殺驛使,截百姓子女發以為髢,州將不能制,甚為人吏所患。季昶又杖殺之。由是威震遠近,州縣望風懾懼。然后布以恩信,旌揚善吏。有汴州孝女李氏,年八歲,父卒,柩殯在堂十余載,每日哭臨無限。及年長,母欲嫁之。遂截發自誓,請在家終養。及喪母,號毀殆至滅性,家無丈夫,自營棺槨,州里欽其至孝,送葬者千余人。葬畢,廬于墓側,蓬頭跣足,負土成墳,手植松柏數百株。季昶列上其狀,有制特表門閭,賜以粟帛。
久視元年,季昶自定州刺史入為雍州長史,威名甚著,前后京尹,無及之者。俄遷文昌左丞,歷魏、陜二州刺史。長安末,為洛州長史,所在皆以嚴肅為政。
神龍初,以預誅張易之兄弟功,加銀青光祿大夫,拜戶部侍郎。時季昶勸敬暉等因兵勢殺武三思。暉等不從,竟以此敗,語在《暉傳》。季昶亦因是累貶,自桂州都督授儋州司馬。初,季昶與昭州首領周慶立及廣州司馬光楚客不協。及將之儋州,懼慶立見殺,將往廣州,又惡楚客,乃嘆曰:“薛季昶行事至是耶!”因自制棺,仰藥而死。
睿宗即位,下制曰:“故儋州司馬薛季昶,剛干義烈。早承先顧,驅策中外,績譽昭宣;有莊、湯之推舉,同汲黯之強直。屬丑正操衡,除其異己,橫加竄責,卒至殂亡。言念忠冤,有懷嘉悼。可贈左御史大夫,仍同敬暉等例,與一子官。”
良吏下
○裴懷古張知謇兄知玄知晦弟知泰知默
楊元琰倪若水李浚陽嶠宋慶禮姜師度強循和逢堯潘好禮楊茂謙楊軿崔隱甫李尚隱呂厓蕭定蔣沇薛玨李惠登任迪簡范傳正袁滋薛蘋閻濟美
裴懷古,壽州壽春人也。儀鳳中,詣闕上書,授下邽主簿。長壽中,累轉監察御史。時姚、巂蠻首反叛,詔懷古往招輯之。懷古申明賞罰,賊徒歸附者日以千數,乃俘其魁首,處其居人而還。蠻夷荷恩,立碑頌德。時恆州鹿泉寺僧凈滿為弟子所謀,密畫女人居高樓,仍作凈滿引弓而射之,藏于經笥。已而詣闕上言僧咒詛,大逆不道。則天命懷古按問誅之。懷古究其辭狀,釋凈滿以聞。則天大怒。懷古奏曰:“陛下法無親疏,當與天下畫一。豈使臣誅無辜之人,以希圣旨?向使凈滿有不臣之狀,臣復何顏能寬之乎?臣今慎守平典,雖死無恨也。”則天意乃解。
圣歷中,閻知微充使往突厥,懷古監其軍。至虜庭,默啜立知微為南面可汗。將授懷古偽職,懷古不從,將殺之。懷古抗辭曰:“寧守忠以就死,不毀節以求生,請就斬,所不避也!”乃禁錮隨軍,因挺身奔竄以歸,拜祠部員外郎。
時姚、巂蠻首相率詣闕頌懷古綏撫之狀,請為牧守以撫之。遂授姚州都督。以疾不行,轉司封郎中。時始安賊歐陽倩擁徒數萬,剽陷州縣,授懷古桂州都督,仍充招慰討擊使。才及嶺,飛書招誘,示以禍福,賊徒迎降,自陳為吏人侵逼,乃舉兵耳。懷古知其誠懇,乃輕騎以赴之。左右曰:“夷獠難親,未可信也。”懷古曰:“吾仗忠信,可通于神明,況于人乎!”因造其營以慰諭之。群賊喜悅,歸其所掠財貨,納于公府。諸洞酋長素持兩端者,盡來款附,嶺外悉定。
復歷相州刺史、并州大都督府長史,所在為人吏所慕。神龍中,遷左羽林大將軍,行未達都,復授并州長史。吏人聞懷古還,老幼相攜,郊野歡迎。時崔宣道代懷古為并州,下車而罷,出郊以候懷古。懷古恐傷宣道之意,命官吏驅逐出迎之人,而百姓奔赴愈眾,其為人所思如此。俄轉幽州都督,征為左威衛大將軍。尋卒。
張知謇,蒲州河東人也,徙家于岐。少與兄知玄、知晦,弟知泰、知默五人,勵志讀書,皆以明經擢第。儀質瑰偉,眉目疏朗,曉于玄理,清介自守,故當時名公爭引薦之,遞歷畿赤。知謇、知泰、知默,調露后又歷臺省。
知謇,天授后歷房、和、舒、延、德、定、稷、晉、洺、宣、貝十一州刺史,所涖有威嚴,人不敢犯。通天中,知泰為洛州司馬,知默為秋官郎中。知謇自德州入計,則天重其才干,又目其狀貌過人,命畫工寫之,以賜其本。曰:“人或有才,未必有貌,卿家昆弟,可謂兩絕。”時人稱之。尋以知泰為夏官、地官侍郎,益州長史,中臺右丞。
初,知謇為房州時,中宗以廬陵王安置房州,制約甚急。知謇與董玄質、崔敬嗣相次為刺史,皆保護,供擬豐贍,中宗德之。及神龍元年,中宗踐極,自貝州追知謇為左衛將軍,加云麾將軍,封范陽郡公。知泰自兵部侍郎授右御史大夫,加銀青光祿大夫,進封漁陽郡公。須發華皓,同貴于朝,時望甚美之。
知泰以忤武三思,出并州刺史、天平軍使,仍帶本官。尋又為魏州刺史。景龍二年卒,優詔褒贈,謚曰定。時知謇為洛州長史、東都副留守。又歷左、右羽林大將軍,同、華州刺史,大理卿致仕。開元中卒,年八十。
知謇敏于從政,性亮直,不喜有請托求進、無才而冒位者。故子侄經義不精,不許論舉。知默嘗與來俊臣、周興等同掌詔獄,陷于酷吏,子孫禁錮。知泰,開元中累贈刑部尚書、特進。
知玄子景升,知泰子景佚,開元中皆至大官,門列棨戟。
楊元琰,虢州閿鄉人,隋禮部尚書希曾孫也。初生時,數歲不能言,相者曰:“語遲者神定,此必成大器也。”及長,偉姿儀,以器局見稱。初為平棘令,號為善政。載初中,累遷安南副都護,又歷蘄、蒲、晉、魏、宣、許六州刺史,涼、梁二都督,荊府長史。前后九度清白升進,累降璽書褒美。
長安中,張柬之代元琰為荊州長史,與元琰泛江中流,言及則天革命,議諸武擅權之狀,元琰發言慷慨,有匡復之意。及柬之知政事,奏引元琰為右羽林將軍。至都,柬之謂曰:“記昔江中之言乎?今日之授,意不細也。”乃結元琰與李多祚等,定計誅張易之兄弟。及事成,加云麾將軍,封弘農郡公,食實封五百戶,仍賜鐵券,恕十死。
俄而張柬之、敬暉等為武三思所構,元琰覺變,奏請削發出家,仍辭官爵實封。中宗不許。敬暉聞而笑曰:“向不知奏請出家,合贊成其事,剃卻胡頭,豈不妙也。”元琰多須類胡,暉以此言戲之。元琰曰:“功成名遂,不退將危。此由衷之請,不徒然也。”暉知其意,瞿然不悅。
及暉等得罪,元琰竟以先覺獲全。尋加金紫光祿大夫,轉衛尉卿。明年,李多祚等被誅,元琰以曾與多祚同立功,亦被系獄問狀。賴中書侍郎蕭至忠保明之,竟得免罪,又轉光祿卿。景云中,抗疏請削在身官爵,回贈父官。中宗許之,乃追贈其父越州長史。睿宗即位,三遷刑部尚書,改封魏國公。開元初,拜太子賓客致仕。六年,卒于家,年七十九。
子仲嗣,密州刺史;仲昌,吏部郎中。
倪若水,恆州稾城人也。開元初,歷遷中書舍人、尚書右丞,出為汴州刺史。政尚清靜,人吏安之。又增修孔子廟堂及州縣學舍,勸勵生徒,儒教甚盛,河、汴間稱詠不已。
四年,玄宗令宦官往江南采等諸鳥,路由汴州。若水知之,上表諫曰:“方今九夏時忙,三農作苦,田夫擁耒,蠶婦持桑。而以此時采捕奇禽異鳥,供園池之玩,遠自江、嶺,達于京師,水備舟船,陸倦擔負,飯之以魚肉,間之以稻粱。道路觀者,豈不以陛下賤人貴鳥也!陛下方當以鳳皇為凡鳥,麒麟為凡獸,即、鸂鶒,曷足貴也?陛下昔潛龍籓邸,備歷艱虞。今氛昆廓清,高居九五,玉帛子女,充于后庭,職貢珍奇,盈于內府,過此之外,復何求哉?臣承國厚恩,超居重任。草芥賤命,常欲殺身以效忠;葵藿微心,常愿隳肝以報主。瞻望庭闕,敢布腹心,直言忤旨,甘從鼎鑊。”手詔答曰:“朕先使人取少雜鳥,其使不識朕意,采鳥稍多。卿具奏其事,辭誠忠懇,深稱朕意。卿達識周材,義方敬直,故輟綱轄之重,委以方面之權。果能閑邪存誠,守節彌固,骨鯁忠烈,遇事無隱。言念忠讜,深用嘉慰。使人朕已量事決罰,禽鳥并令放訖。今賜卿物四十段,用答至言。”
尋入拜戶部侍郎。七年,復授尚書右丞,卒。
李浚,隴西人,祖世武。睿宗即位,加銀青光祿大夫。上在東宮,選為太子中允。又出為麟州刺史,政有能名。開元初,置諸道按察使,盛選能吏,授浚潤州刺史、江東按察使,累封真源縣子。州人孫處玄以學行著名,浚特加禮異,累表薦之,仍令子麟與之結交。處玄竟稱疾不起。浚尋拜虢、潞二州刺史,又拜益州長史、劍南節度使,攝御史大夫。所歷皆以誠信待物,稱為良吏。及去職,咸有遺愛。八年卒官,贈戶部尚書,謚曰成。子麟,自有傳。
陽嶠,河南洛陽人,其先自北平徙焉,北齊右仆射休之玄孫也。儀鳳中應八科舉,授將陵尉,累遷詹事司直。長安中,桓彥范為左御史中丞,袁恕己為右御史中丞,爭薦嶠,請引為御史。內史楊再思素與嶠善,知嶠不樂搏擊之任,謂彥范等曰:“聞其不情愿,如何?”彥范曰:“為官擇人,豈待情愿。唯不情愿者,尤須與之,所以長難進之風,抑躁求之路。”再思然其言,擢為右臺侍御史。景龍末,累轉國子司業。嶠恭謹好學,有儒者之風。又勤于政理,循循善誘。及在學司,時人以為稱職。奏修先圣廟及講堂,因建碑前庭,以紀崇儒之事。
睿宗即位,拜尚書右丞。時分建都督府以統外臺,精擇良吏,以嶠為涇州都督府,尋停不行。又歷魏州刺史,充袞州都督、荊州長史,為本道按察使,所在以清白聞。魏州人詣闕割耳,請嶠重臨其郡,又除魏州刺史。入為國子祭酒,累封北平伯,薦尹知章、范行恭、趙玄默等為學官,皆稱名儒。時學徒漸弛,嶠課率經業,稍行鞭箠,學生怨之,頗有喧謗,乃相率乘夜于街中毆之。上聞而令所由杖殺無理者,由是始息。
嶠素友悌,撫孤侄如己子。常謂人曰:“吾雖位登方伯,而心不異于曩時一尉耳。”識者甚稱嘆之。尋以年老致仕,卒于家,謚曰敬。
宋慶禮,洺州永年人。舉明經,授衛縣尉。則天時,侍御史桓彥范受詔于河北斷塞居庸、岳嶺、五回等路,以備突厥,特召慶禮以謀其事。慶禮雅有方略,彥范甚禮之。尋遷大理評事,仍充嶺南采訪使。時崖、振等五州首領,更相侵掠,荒俗不安,承前使人,懼其炎瘴,莫有到者。慶禮躬至其境,詢問風俗,示以禍福。于是安堵,遂罷鎮兵五千人。開元中,累遷貝州刺史,仍為河北支度營田使。
初,營州都督府置在柳城,控帶奚、契丹。則天時,都督趙文翙政理乖方,兩蕃反叛,攻陷州城,其后移于幽州東二百里漁陽城安置。開元五年,奚、契丹各款塞歸附,玄宗欲復營州于舊城。侍中宋璟固爭以為不可,獨慶禮甚陳其利。乃詔慶禮及太子詹事姜師度、左驍衛將軍邵宏等充使,更于柳城筑營州城,興役三旬而畢。俄拜慶禮御史中丞,兼檢校營州都督。開屯田八十余所,追拔幽州及漁陽、淄青等戶,并招輯商胡,為立店肆。數年間,營州倉廩頗實,居人漸殷。
慶禮為政清嚴,而勤于聽理,所歷之處,人吏不敢犯。然好興功役,多所改更。嘗于邊險置阱立槍,以邀賊路,議者頗嗤其不切事也。七年卒,贈工部尚書。太常博士張星議曰:“宋慶禮大剛則折,至察無徒,有事東北,所亡萬計,所謂害于而家,兇于而國。案謚法,好巧自是曰‘專’,請謚曰‘專’。”禮部員外郎張九齡駁曰:
慶禮在人苦節,為國勞臣,一行邊陲,三十年所。戶庭可樂,彼獨安于傳遞;稼穡為艱,又能實于軍廩。莫不服勞辱之事而匪懈其心,守貞堅之規而自盡其力,有一于此,人之所難。況營州者,鎮彼戎夷,扼喉斷臂,逆則制其死命,順則為其主人,是稱樂都,其來尚矣。往緣趙翙作牧,馭之非才,自經隳廢,便長寇孽。故二十年間,有事東鄙,僵尸暴骨,敗將覆軍,蓋不可勝紀。
大明臨下,圣謀獨斷,恢祖宗之舊,復大禹之跡。以數千之役徒,無甲兵之強衛,指期遂往,稟命而行。于是量畚筑,執沴鼓,親總其役,不愆所慮。俾柳城為金湯之險,林胡生腹心之疾,蓋為此也。尋而罷海運,收歲儲,邊亭晏然,河朔無擾。與夫興師之費,轉輸之勞,較其優劣,孰為利害?而云“所亡萬計”,一何謬哉!及契丹背誕之日,懼我掎角之勢,雖鼠穴自固,而駒牧無侵,蓋張皇彼都系賴之力也!安有踐其跡以制其實,貶其謚以徇其虛,采慮始之謗聲,忘經遠之權利,義非得所,孰謂其可?請以所議,更下太常,庶素行之跡可尋,易名之典不墜者也。
星復執前議,慶禮兄子辭玉又詣闕稱冤,乃謚曰敬。
姜師度,魏人也。明經舉。神龍初,累遷易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為河北道監察兼支度營田使。師度勤于為政,又有巧思,頗知溝洫之利。始于薊門之北,漲水為溝,以備奚、契丹之寇。又約魏武舊渠,傍海穿漕,號為平虜渠,以避海艱,糧運者至今利焉。尋加銀青光祿大夫,累遷大理卿。景云二年,轉司農卿。
開元初,遷陜州刺史。州西太原倉控兩京水陸二運,常自倉車載米至河際,然后登舟。師度遂鑿地道,自上注之,便至水次,所省萬計。六年,以蒲州為河中府,拜師度為河中尹,令其繕緝府寺。
先是,安邑鹽池漸涸,師度發卒開拓,疏決水道,置為鹽屯,公私大收其利。再遷同州刺史,又于朝邑、河西二縣界,就古通靈陂,擇地引雒水及堰黃河灌之,以種稻田,凡二千余頃,內置屯十余所,收獲萬計。特加金紫光祿大夫,尋遷將作大匠。
明年,左拾遺劉彤上言:“請置鹽鐵之官,收利以供國用,則免重賦貧人,使窮困者獲濟。”疏奏,令宰相議其可否,咸以為鹽鐵之利,甚裨國用。遂令師度與戶部侍郎強循并攝御史中丞,與諸道按察使計會,以收海內鹽鐵。其后頗多沮議者,事竟不行。
師度以十一年病卒,年七十余。師度既好溝洫,所在必發眾穿鑿,雖時有不利,而成功亦多。先是,太史令傅孝忠善占星緯,時人為之語曰:“傅孝忠兩眼看天,姜師度一心穿地。”傳之以為口實。
強循者,鳳州人。亦以吏干知名,官至大理卿。
又有和逢堯者,岐州岐山人。性詭譎,有辭辯。睿宗時,突厥默啜請尚公主,許之。逢堯以御史中丞攝鴻臚卿充使報命。既至虜庭,默啜遣其大臣謂逢堯曰:“敕書送金鏤鞍,檢乃銀胎金涂,豈是天子意,為是使人換卻。如此虛假,公主必應非實。請還信物,罷和親之事。”遂策馬而去。逢堯大呼,命左右引馬回,謂曰:“漢法重女婿,令送鞍者,只取平安長久之義,何必以金銀為升降耶?若爾,乃是可汗貪金而輕銀,豈是重人而貴信?”默啜聞之,曰:“承前漢使,不敢如此,不可輕也。”遂設宴備禮。逢堯又說默啜令裹頭著紫衫,南面再拜,遣子隨逢堯入朝。
逢堯以奉使功,驟遷戶部侍郎。尋以附會太平公主,左遷朗州司馬。開元中,累轉柘州刺史,卒于官。
潘好禮,貝州宗城人。少與鄉人孟溫禮、楊茂謙為莫逆之友。好禮舉明經,累授上蔡令,理有異績,擢為監察御史。開元三年,累轉邠王府長史。俄而邠王出為滑州刺史,以好禮兼邠王府司馬,知滑州事。王欲有所游觀,好禮輒諫止之。后王將鷹犬與家人出獵,好禮聞而遮道請還。王初不從,好禮遂臥于馬前,呼曰:“今正是農月,王何得非時將此惡少狗馬踐暴禾稼,縱樂以損于人!請先蹋殺司馬,然后聽王所為也!”王慚懼,謝之而還。
好禮尋遷豫州刺史,為政孜孜,而繁于細事,人吏雖憚其清嚴,亦厭其苛察。其子請歸鄉預明經舉,好禮謂曰:“國法須平,汝若經業未精,則不可妄求也。”乃自試其子。經義未通,好禮大怒,集州僚笞而枷之,立于州門以徇于眾。俄坐事左遷溫州別駕卒。好禮常自以直道,不附于人。又未嘗敘累階勛,服用粗陋,形骸土木,議者亦嫌其邀名。
楊茂謙者,清河人。竇懷貞初為清河令,甚重之。起家應制舉,拜左拾遺,出為臨洺令。時洺州稱茂謙與清漳令馮元淑、肥鄉令韋景駿,皆有政理之聲。茂謙以清白聞,擢為秘書郎。時竇懷貞為相,數稱薦之,由是歷遷大理正、御史中丞。開元初,出為魏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與司馬張懷玉本同鄉曲,初善而末隙,遂相糾訐,坐貶桂州都督。尋轉廣州都督,以疾卒。
楊諲,華陰人。高祖縉,陳中書舍人,以辭學知名。陳亡,始自江左徙關中。祖琮,絳州刺史。諲初為麟游令,時御史大夫竇懷貞檢校造金仙、玉真二觀,移牒近縣,征百姓所隱逆人資財,以充觀用。諲拒而不受,懷貞怒曰:“焉有縣令卑微,敢拒大夫之命乎?”諲曰:“所論為人冤抑,不知計位高卑。”懷貞壯其對。又中宗時,韋庶人上表請以年二十二為丁限。及韋氏敗,省司舉征租調。諲執曰:“韋庶人臨朝當國,制書非一,或進階卿士,或赦宥罪人,何獨于已役中男,重征丁課,恐非保人之術。”省司遂依軿所執,一切免之。諲由是知名,擢拜殿中侍御史。
開元初,遷侍御史。時崔日知為京兆尹,貪暴犯法。諲與御史大夫李杰將糾劾之。杰反為日知所構,諲廷奏曰:“糾彈之司,若遭恐脅,以成奸人之謀,御史臺固可廢矣。”上以其言切直,遽令杰依舊視事,貶日知為歙縣丞。諲歷遷御史中丞、戶部侍郎。上曾于延英殿召中書門下與諸司尚書及瑒議戶口之事,諲因奏人間損益,甚見嗟賞。時御史中丞宇文融奏括戶口,議者或以為不便,敕百僚省中集議。時融方在權要,公卿已下,多雷同融議,諲獨與盡理爭之。尋出為華州刺史。
十六年,遷國子祭酒,表薦:“滄州人王迥質、瀛州人尹子路、汴州人白履忠,皆經學優長,德行純茂,堪為后生師范,請追授學官,令其教授,以獎儒學之路。”及追至,迥質起家拜諫議大夫,仍為皇太子侍讀;履忠以年老,不任職事,拜朝散大夫,放歸家;子路直弘文館教授。諲又奏曰:“竊見今之舉明經者,主司不詳其述作之意,曲求其文句之難,每至帖試,必取年頭月日,孤經絕句。且今之明經,習《左傳》者十無二三。若此久行,臣恐左氏之學,廢無日矣。臣望請自今已后,考試者盡帖平文,以存大典。又《儀禮》及《公羊》、《穀梁》,殆將廢絕,若無甄異,恐后代便棄。望請能通《周》、《儀禮》、《公羊》、《穀梁》者,亦量加優獎。”于是下制:“明經習左氏及通《周禮》等四經者,出身免任散官。”遂著于式。由是生徒為諲立頌于學門之外。再遷大理卿,以老疾辭職。二十三年,拜左散騎常侍。尋卒。贈戶部尚書,謚曰貞。
瑒常嘆《儀禮》廢絕,雖士大夫不能行之。其家子女婚冠及有吉兇之會,皆按據舊文,更為儀注,使長幼遵行焉。
崔隱甫,貝州武城人,散騎侍郎亻鹿之曾孫也。祖濟,太子洗馬。父元彥,太平令。隱甫,開元初再遷洛陽令,理有威名。九年,自華州刺史轉太原尹,人吏刊石頌其美政。十二年,入為河南尹。十四年,代程行諶為御史大夫。時中書令張說當朝用事,隱甫與御史中丞宇文融、李林甫劾其犯狀,說遂罷知政事。
隱甫在職強正,無所回避。自貞觀年李乾祐為御史大夫,別置臺獄,有所鞫訊,便輒系之。由是自中丞、侍御史已下,各自禁人,牢扉常滿。隱甫引故事,奏以為不便,遂掘去之。又憲司故事,大夫已下至監察御史,競為官政,略無承稟。隱甫一切督責,事無大小,悉令諮決;稍有忤意者,便列上其罪,前后貶黜者殆半,群僚側目。是冬,敕隱甫校外官考。舊例皆委細參問,經春未定。隱甫召天下朝集使,一時集省中,一日校考便畢,時人伏其敏斷。帝嘗謂曰:“卿為御史大夫,海內咸云稱職,甚副朕之所委也。”
隱甫既與張說有隙,俄又遞為朋黨,帝聞而惡之,特免官,令歸侍母。歲余,復授御史大夫。遷刑部尚書,母憂去官。二十一年,起復太原尹,仍為河東采訪處置使。復為刑部尚書,兼河南尹。二十四年,車駕還京,以隱甫為東都留守,為政嚴肅,甚為人吏之所嘆服。尋卒。
李尚隱,其先趙郡人,世居潞州之銅鞮,近又徙家京兆之萬年。弱冠明經累舉,補下邽主簿。時姚珽為同州刺史,甚禮之。景龍中,為左臺監察御史。時中書侍郎、知吏部選事崔湜及吏部侍郎鄭愔同時典選,傾附勢要,逆用三年員闕,士庶嗟怨。尋而相次知政事,尚隱與同列御史李懷讓于殿廷劾之,湜等遂下獄推究,竟貶黜之。時又有睦州刺史馮昭泰,誣奏桐廬令李師等二百余家,稱其妖逆,詔御史按覆之。諸御史憚昭泰剛愎,皆稱病不敢往。尚隱嘆曰:“豈可使良善陷枉刑而不為申明哉!”遂越次請往,竟推雪李師等,奏免之。俄而崔湜、鄭愔等復用,尚隱自殿中侍御史出為伊闕令,懷讓為魏縣令。湜等既死,尚隱又自定州司馬擢拜吏部員外郎,懷讓自河陽令擢拜兵部員外郎。尚隱累遷御史中丞。時御史王旭頗用威權,為士庶所患。會為仇者所訟,尚隱按之,無所容貸,獲其奸贓鉅萬,旭遂得罪。尚隱尋轉兵部侍郎,再遷河南尹。
尚隱性率剛直,言無所隱,處事明斷。其御下,豁如也。又詳練故事,近年制敕,皆暗記之,所在稱為良吏。
十三年夏,妖賊劉定高夜犯通洛門,尚隱坐不能覺察所部,左遷桂州都督。臨行,帝使謂之曰:“知卿公忠,然國法須爾。”因賜雜彩百匹以慰之。俄又遷廣州都督,仍充五府經略使。及去任,有懷金以贈尚隱者,尚隱固辭之,曰:“吾自性分,不可改易,非為慎四知也。”竟不受之。累轉京兆尹,歷蒲、華二州刺史,加銀青光祿大夫,賜爵高邑伯,入為大理卿,代王鉷為御史大夫。
時司農卿陳思問多引小人為其屬吏,隱盜錢谷,積至累萬。尚隱又舉按之,思問遂流嶺南而死。尚隱三為憲官,輒去朝廷之所惡者,時議甚以此稱之。二十四年,拜戶部尚書、東都留守。二十八年,轉太子賓客。尋卒,年七十五,謚曰貞。
呂諲,蒲州河東人。志行修整,勤于學業。少孤貧,不能自振。里人程楚賓家富于財,諲娶其女,楚賓及子震皆重其才,厚與資給,遂游京師。天寶初,進士及第,調授寧陵尉,本道采訪使韋陟嘉其才,辟為支使。隴右、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奏充度支判官,累兼衛佐、太子通事舍人。諲性謹守,勤于吏職,雖同僚追賞,而塊然視事,不離案簿,翰益親之,累兼虞部員外郎、侍御史。
祿山之亂,哥舒翰敗,肅宗即位于靈武,諲馳赴行在。內官硃光輝、李遵驟薦有才,帝深遇之,超拜御史中丞,進奏無不允從。幸鳳翔,遷武部侍郎,賜金紫之服。十月,克復兩京,詔厓與三司官詳定陷賊官陳希烈已下數百人罪戾輕重。諲用法太深,君子薄之。
乾元二年三月,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知門下省事。七月,丁母憂免。十月,起復授本官,兼充度支使,遷黃門侍郎。上元元年正月,加同中書門下三品,賜門戟。既立于第門,或謂諲曰:“吉慶之事,不宜兇服受之。”諲遂權釋缞麻,當中而拜,人皆笑其失禮。累加銀青光祿大夫,東平男。
諲既為相,用妻父程楚賓為衛尉少卿,子震為員外郎。中官馬上言出納詔命,諲昵之。有納賂于上言求官者,諲補之藍田尉。五月,上言事泄笞死,以其肉令從官食之,諲坐貶太子賓客。
七月,授諲荊州大都督府長史、兼御史大夫,充澧、朗、忠、硤五州節度觀察處置等使。諲至治所,上言請于江陵置南都。九月,敕改荊州為江陵府,永平軍團練三千人,以遏吳、蜀之沖。又析江陵置長寧縣。又請割潭、衡、連、道、邵、柳、涪等七州隸江陵府。
先是,張惟一為荊州長史,己為防御使,陳希昂為司馬。希昂,衡州酋帥,家兵千人在部下,自為籓衛。有牟遂金仕至將軍,為惟一親將,與希昂積憾。率兵入惟一衙,索遂金之首,惟一懼,即令斬首與之。自是軍政歸于希昂。及諲至,奏追希昂赴上都,除侍御史,出為常州刺史、本州防御使。希昂路由江陵,諲伏甲擊殺之,部下皆斬,積尸于府門。府中懾服,始奏其罪。
又妖人申奉芝以左道事李輔國,擢為諫議大夫。輔國奏于道州界置軍,令奉芝為軍校,誘引群蠻,納其金帛,賞以緋紫,用囊中敕書賜衣以示之,人用聽信。軍人例衣硃紫,作剽溪洞,吏不敢制,已積年矣。潭州刺史龐承鼎忿之,因奉芝入奏,至長沙,縶之。首贓巨萬,及左道文記,一時搜獲,遣使奏聞。輔國黨奉芝,奏召奉芝赴闕。既得召見,具言承鼎曲加誣陷。詔鞫承鼎誣罔之罪,令荊南府按問。諲令判官、監察御史嚴郢鞫之。諲上疏論其事,肅宗怒,流郢于建州。承鼎竟得雪,后奉芝竟以贓敗流死。人重諲之守正,其剛斷不撓,皆此類也。
初諲作相,與同列李揆不協。及諲被斥二年,以善政聞,揆惡之,因言置軍湖南不便,又使人往荊、湖,密伺諲過。諲知之,乃上疏論揆,揆坐貶袁州長史。
諲素羸疾,元年建卯月卒,贈吏部尚書,有司謚曰肅。故吏度支員外郎嚴郢請以二字曰“忠肅”,博士獨孤及堅議以“肅”為當,從之。諲在臺司無異稱,及理江陵三年,號為良守。初郡人立祠,諲歿后歲余,江陵將吏合錢十萬,于府西爽塏地大立祠宇,四時祠禱之。
蕭定,字梅臣,江南蘭陵人,左仆射、宋國公瑀曾孫也。父恕,虢州刺史,以定贈工部尚書。定以廕授陜州參軍、金城丞,以吏事清干聞。給事中裴遵慶奏為選補黜陟使判官。回改萬年主簿,累遷侍御史、考功員外郎、左右司二郎中。為元載所擠,出為秘書少監,兼袁州刺史,歷信、湖、宋、睦、潤五州刺史,所涖有政聲。
大歷中,有司條天下牧守課績,唯定與常州刺史蕭復、豪州刺史張鎰為理行第一。其勤農桑,均賦稅,逋亡歸復,戶口增加,定又冠焉。尋遷戶部侍郎、太常卿。硃泚之逆,變姓名藏匿里閭間。京師平,首蒙旌擢,除太子少師。興元元年卒,年七十七,加贈太子太師。
蔣沇,萊州膠水人,吏部侍郎欽緒之子也。性介獨好學,早有名稱。以孝廉累授洛陽尉、監察御史。與兄演、溶,弟清,俱以干局吏事擅能名于天寶中。長史韓朝宗、裴迥咸以推覆檢勾之任委之,處事平允,剖斷精當,動為群僚楷式。乾元后,授陸渾、盩厔、咸陽、高陵四縣令。當軍旅之后,瘡痍未平,沇竭心綏撫,所至安輯。副元帥郭子儀每統兵由其縣,必誡軍吏曰:“蔣沇令清而嚴干,供億故當有素,士眾得蔬飯見饋則足,無撓清政。”其為名人所知如此。
稍遷長安令、刑部郎中、兼侍御史,領渭橋河運出納使。時元載秉政,廉潔守道者多不更職,沇以故滯于郎位,久不徙官。
大歷十二年,常袞以群議稱沇屈,擢拜御史中丞、東都副留守。尋遷刑部侍郎、刪定副使。改大理卿,持法明審,號為稱職。
建中元年冬,鑾駕幸奉天,沇奔行在,為賊候騎所拘執,欲以偽職誘之,因絕食稱病,潛竄里閭間。京師平,首蒙旌擢,拜右散騎常侍。尋以疾終,年七十四,追贈工部尚書。
薛玨,字溫如,河中寶鼎人。祖寶胤,邠州刺史。父纮,蒲州刺史。玨少以門廕授懿德太子廟令,累授乾陵臺令。無幾,拜試太子中允,兼渭南尉,奏課第一。間歲,復以清名尤異聞,遷昭德令。縣人請立碑紀政,玨固讓不受。遷楚州刺史、本州營田使。
先是,州營田宰相遙領使,刺史得專達,俸錢及他給百余萬,田官數百員,奉廝役者三千戶,歲以優授官者復十余人。玨皆條去之,十留一二,而租入有贏。為觀察使誣奏,左授硤州刺史,遷陳州刺史。
建中初,上分命使臣黜陟官吏,使淮南李承以玨楚州之去煩政簡,使山南趙贊以玨硤州之廉清,使河南盧翰以玨之肅物,皆以陟狀聞,加中散大夫,賜紫。宣武軍節度使劉玄佐署奏兼御史大夫、汴宋都統行軍司馬。無幾,李希烈自汴州走,除玨汴州刺史,遷河南尹,入為司農卿。
當是時,詔天下舉可任刺史、縣令者,殆有百人。有詔令與群官詢考,及延問人間疾苦,及胥吏得失,取其有惻隱、通達事理者條舉,什才一二。宰相將以辭策校之。玨曰:“求良吏不可兼責以文學,宜以圣君愛人之本為心。”執政卒無難之,皆敘進官,頗多稱職。
貞元五年,拜京兆尹。玨剛嚴明察,練達法理,以勤身率下,失于纖巧,無文學大體。八年,坐竇參改太子賓客。無幾,除嶺南節度觀察使。以疾卒,年七十四,廢朝一日,贈工部尚書。有子存慶,自有傳。
李惠登,平盧人也。少為平盧裨將。安祿山反,遂從兵馬使董秦海轉收滄、棣等州,輕師遠斗,賊不能支。史思明反,復陷于賊。脫身投山南節度使來瑱,奏授試金吾衛將軍。
李希烈反,授惠登兵二千,鎮隋州。貞元初,舉州歸順,授隋州刺史、兼御史中丞。遭李忠臣、希烈殲殘之后,野曠無人。惠登樸素不知學,居官無拔萃,率心為政,皆與理順。利人者因行之,病人者因去之,二十年間,田疇辟,戶口加。諸州奏吏入其境,無不歌謠其能。及于頔為山南東道節度,以其績上聞,加御史大夫,升其州為上。尋加檢校國子祭酒。及卒,加贈洪州都督。
任迪簡,京兆萬年人。舉進士。初為天德軍使李景略判官。性重厚,嘗有軍宴,行酒者誤以醯進。迪簡知誤,以景略性嚴,慮坐主酒者,乃勉飲盡之,而偽容其過,以酒薄白景略,請換之,于是軍中皆感悅。及景略卒,眾以迪簡長者,議請為帥。監軍使聞之,拘迪簡于別室,軍眾連呼而至,發戶扃取之。表聞,德宗使察焉,具以軍情奏,除豐州刺史、天德軍使,自殿中授兼御史大夫,再加常侍。追入,拜太常少卿、汝州刺史、左庶子。
及張茂昭去易定,以迪簡為行軍司馬。既至,屬虞候楊伯玉以府城叛,俄而眾殺之。迪簡兵馬使張佐元又叛,迪簡政殺之,乃得入。尋加檢校工部尚書,充節度使。
初,茂昭奢蕩不節,公私殫罄。迪簡至,欲饗士,無所取給,乃以糲食與士同之。身居戟門下凡周月,軍吏感之,請歸堂寢,迪簡乃安其位。三年,以疾代,除工部侍郎,至京,竟不能朝謝。改太子賓客卒,贈刑部尚書。
范傳正,字西老,南陽順陽人也。父倫,戶部員外郎,與郡人李華敦交友之契。傳正舉進士,又以博學宏辭及書判皆登甲科,授集賢殿校書郎、渭南尉,拜監察、殿中侍御史。自比部員外郎出為歙州刺史,轉湖州刺史,歷三郡,以政事修理聞。擢為宣歙觀察使,受代至京師,憲宗聞其里第過侈,薄之,因拜光祿卿。以風恙卒,贈左散騎常侍。
傳正精悍有立,好古自飭。及為廉察,頗事奢侈,厚以財貨問遺權貴,視公蓄如私藏,幸而不至甚敗。褐衣時游西邊,著《西陲要略》三卷。
袁滋,字德深,陳郡汝南人也。弱歲強學,以外兄道州刺史元結有重名,往來依焉。每讀書,玄解旨奧,結甚重之。無何,黜陟使趙贊以處士薦,授試校書郎。何士干鎮武昌,辟為從事,累官詹事府司直。部有邑長,下吏誣以盜金,滋察其冤,竟出之。御史中丞韋縚聞之,薦為侍御史,轉工部員外郎。
貞元十九年,韋皋始通西南蠻夷,酋長異牟尋貢琛請使,朝廷方命撫諭,選郎吏可行者,皆以西南遐遠憚之。滋獨不辭,德宗甚嘉之,以本官兼御史中丞,持節充入南詔使。未行,遷祠部郎中,使如故。來年夏,使還,擢為諫議大夫。俄拜尚書右丞,知吏部選事。出為華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潼關防御使、鎮國軍使。以寬易清簡為政。百姓有至自他境者,皆給地以居,名其居曰義合里。專以慈惠為本,人甚愛之。然百姓有過犯者,皆縱而不理。擒盜輒舍,或以物償之。征拜金吾衛大將軍,耆耋鰥寡遮道不得進。楊于陵代其任,宣言謂百姓曰:“于陵不敢易袁公之政。”然后羅拜而訣。
上始監國,與杜黃裳俱為相,拜中書侍郎、平章事。會韋皋歿,劉辟擁兵擅命,滋持節安撫。行及中路,拜檢校吏部尚書、平章事、劍南西川節度使,百姓立生祠禱之。征拜戶部尚書,連為荊襄二帥,改彰義軍節度、隨唐鄧申光等州觀察使。逆賊吳元濟與官軍對壘者數年,滋竟以淹留無功,貶撫州刺史。未幾,遷湖南觀察使卒,年七十,贈太子少保。
滋工篆籀書,雅有古法。因使行,著《云南記》五卷。嘗讀劉暉《悲甘陵賦》,嘆其褒善懲惡雖失《春秋》之旨,然其文不可廢,因著《甘陵賦后序》。
子都,仕至翰林學士。
薛蘋,河東寶鼎人也。少以吏事進,累官至長安令,拜虢州刺史。朝廷以尤課擢為湖南觀察使,又遷浙江東道觀察使,以理行遷浙江西道觀察使。廉風俗,守法度,人甚安之。理身儉薄,嘗衣一綠袍,十余年不易,因加賜硃紱,然后解去。
蘋歷三鎮,凡十余年,家無聲樂,俸祿悉以散諸親族故人子弟。除左散騎常侍致仕。時有年過懸車而不知止者,唯蘋年至而無疾請告,角巾東洛,時甚高之。卒,年七十四,贈工部尚書。
閻濟美,登進士第。累歷臺省,有長者之譽。自婺州刺史為福建觀察使,復為潤州刺史、浙西觀察使。所至以簡淡為理,兩地之人,常賦之外,不知其他。入拜右散騎常侍。華州刺史、潼關防御、鎮國軍使,入為秘書監。以年及懸車,上表乞骸骨,以工部尚書致仕。后以恩例,累有進改。及歿于家,年九十余。
贊曰:圣人造世,才杰濟時。在理致治,無為而為。坑鹔非議,簡易從規。樂只君子,邦家之基。
韋仁壽,雍州萬年縣人。隋朝大業末年(618),為蜀郡司法書佐,審判案件平息爭端,那些被判獲罪的人都說:“韋君所審判的案子,死而無恨。”高祖進入函谷關內執政,派遣使臣安撫巴蜀兩郡(今四川境內)之地,使臣奉詔命授予仁壽..州都督府長史官職。當時南寧州歸順唐朝,朝廷每每派遣使者去進行安撫,大抵都接受賄賂,邊境上的民眾很憂慮,時有叛變。高祖因仁壽向有干才的名聲,命他為檢校南寧州都督,寄居..州聽政,讓他每年一次到南寧州進行安撫慰問。仁壽帶了五百名兵士到洱河(云南大理縣東),按照詔命設置八州十七縣,任命地方豪杰統帥為州縣長官,法令清明整肅,人們都心懷欣喜之情。到他準備返回時,當地酋長都大聲哭泣道:“天子派您鎮守安撫南寧,您怎么這就要離去?”仁壽以城池沒有修建作為托辭,眾酋長便一起派人修筑城池,建立官舍,十天就都造好了。仁壽又說:“我奉詔命只是負責巡察安撫,不敢擅自住下來。”到他回歸時,邊地少數民族的父老鄉親們揮淚相送。南寧州還派遣子弟隨仁壽進京朝見唐朝皇帝,進貢地方土產,高宗十分高興。仁壽又請求遷居南寧,用兵力加以守衛。詔命聽任仁壽見機行事,命令益州派兵給他。益州刺史竇軌嫉妒他的功勞,借口蜀地仡佬族人反叛,還來不及派出兵力顧及遠略,不按時發送兵士前來。過了一年多,仁壽病逝。
張允濟,青州北海縣人。隋大業年間為武陽縣縣令,致力于以德行教育訓導民眾,百姓懷歸。元武縣與武陽縣接壤,縣里有個人帶了頭母牛隨他妻子的娘家一起生活了八九年,母牛生下了十多頭小牛。到了要分居時,妻子娘家人不肯給那頭牛,元武縣衙門幾任政權都不能解決這問題。那人就到武陽縣請求允濟評判,允濟說:“你自有元武縣令,怎么到這里來了?”那人淚流不止,把事情的始末都講了出來。允濟于是命令手下人綁了牛的主人,用衣衫蒙住他的頭,準備好到他妻子的娘家所在的村子去,說是抓盜牛賊。允濟召集村人將牛全部集中在一起,一頭頭詢問是從哪里來的。妻子娘家人不知道其中另有緣故,恐怕被連累,指著那頭強占來的牛說:“這是我女婿家的牛,從哪里來的我就不知道了。”允濟便揭開牛主人蒙頭的衣衫,對他妻子娘家人說:“這就是你女婿,你可以把牛還給他。”妻子娘家人叩頭服罪。元武縣主管官聽說后,都十分慚愧。允濟還曾在路途中遇到一個種蔥的老婦人,搭了一座圓形草房在那里守蔥,允濟對老婦人說:“你只管回去,不要麻煩地守著,如果遇到盜賊,應當來報告縣令。”老婦人聽從了他的勸告。回家住了一夜那蔥就丟失了很多,老婦人把情況告訴了張縣令,他便把蔥地十里之內的全部男女都集中起來,一個個喊到跟前來檢驗查問,果然找到了盜蔥的人。曾有個趕路的行人,天亮前就出發,把衣衫掉到了路上,走了十幾里才發覺。有人對他說:“我們這武陽縣境內,路不拾遺,只要能返回去取,東西一定在。”正如這人所說,果然找到了衣衫。遠近之人都稱贊允濟,他的政績尤其卓異。
后遷升高陽郡丞,當時沒有郡將,允濟獨自統領大郡,官吏百姓心悅誠服。當叛賊統帥王須拔進攻圍城時,城中糧食吃光了,官吏百姓采集槐樹葉藁本草充饑,竟然沒有人叛變。貞觀初(627),積功升任刑部侍郎,封爵武城縣男。后出京任幽州刺史,不久去世。
薛大鼎,蒲州汾陽人,北周太子少傅博平公薛善的孫子。父親薛粹,隋朝介州長史,漢王楊諒謀反,授予薛粹絳州刺史官職,諒失敗后被殺。薛大鼎因年幼被免死,流放辰州,后得以返回鄉里。唐高祖剛樹義旗時,大鼎到龍門拜謁高祖,并說:“請不要攻打黃河以東地區,就從龍門徑直渡河,占據永豐糧倉,傳遞檄文給遠近四方之人,那么糧食兵員就都充足了,既然統領著肥沃豐饒的天府地區,占據著河山險固的有利地形,這就是控制要害致敵死命的計策。”高祖很同意他的意見。而當時將士們都請求先攻打河東地區,便聽從了眾人的意見。授予大鼎大將軍府察非掾的職務。
貞觀年間,轉任鴻臚少卿、滄州刺史。州界上有一條無棣河(在山東境內),隋朝末年被填塞廢棄了,大鼎上奏章請求準予開鑿,并從大海引水來發展漁業和鹽業。百姓歌詠此事道:“新河得通舟楫利,直達滄海魚鹽至。昔日徒行今騁駟,美哉薛公德滂被。”大鼎又因州界地勢低下,便疏通長蘆水及漳水、衡水三條河道,分頭導泄夏日的洪水,使境內不再有水害。當時他與瀛州刺史賈敦頤、曹州刺史鄭德本都有善政美名,河北地區稱他們為“鐺腳刺史”。
永徽四年(653),授官銀青光祿大夫,任荊州大都督府長史。第二年去世。有兩個兒子:薛克構、薛克勤。
克構,天授年間官做到麟臺監。克勤,任司農少卿,被來俊臣陷害處死。克構受牽累獲罪流放嶺南而死。
崔知溫,許州鄢陵人。祖父崔樞,司農卿。父親崔義真,為陜州刺史。崔知溫開始為官任左千牛。麟德年間(664~665),轉任靈州都督府司馬。州界上有吐谷渾、斛薛部落一萬多帳幕的人馬,屢次侵擾擄掠當地的居民,百姓們都只好廢棄農業,練習騎馬射箭的本領以防備侵犯。知溫上書請求把這些人遷徙到黃河以北去,斛薛人不愿意遷移,當時有個將軍契絆何力替他們向高宗講情,于是知溫的奏請被擱置起來。他前后共上書十五次,皇上終于聽從了他的意見,于是當地百姓才能安心從事耕種收獲。后來斛薛人進京朝拜,還趁路過靈州之便來拜謝他說:“從前承蒙您上奏章讓我們遷往黃河以北,當時確有怨恨之心;然而遷移后的牧場土地肥沃,水草豐美,部落一天比一天富裕,這是當初蒙受您的恩澤的結果。”說完伏地叩拜而去。
知溫第四次遷官任蘭州刺史,碰上黨項族三萬多人來侵犯州城,城內精壯士兵較少,眾人十分害怕,不知如何是好。知溫讓人打開城門以迎賊寇,賊兵恐怕有埋伏,不敢貿然進城。不久權善才將軍率領大軍來救援,大破黨項賊兵。善才準備趁黨項人投降之機,把他們全都活埋了,以杜絕后患,知溫說:“不要進擊已被打敗潰逃的軍隊,這是古人善戰的舉動。殺戮到沒有活人留存,那禍害將延及子孫后代。加上這兒溪谷深邃高峻,草木幽深繁茂,萬一生變,將后悔莫及。”善才認為知溫的分析很正確,接受了他的意見。善才又想分出五百口投降的人給知溫,知溫說道:“我前面所談論的有關安危的對策,是從公事出發,哪里能圖謀私利呢!”堅決推辭不接受。黨項人被打散的剩余兵士因此都來投降歸附知溫。知溫后升任尚書左丞,轉為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官職,兼任撰寫國史的事。永隆二年(681)七月,升任中書令。永淳二年(683)三月去世,時年五十七歲,追贈荊州大都督。
兒子崔泰之,開元年間官做到工部尚書。
小兒子崔諤之。諤之,神龍初(705)為將作少匠,參與誅殺張易之有功,封爵博陵縣侯,賜給二百戶封地以食租稅。開元初(713),遷任少府監。
知溫的哥哥知悌。崔知悌,高宗時官職升到戶部尚書。
韋機,雍州萬年人。祖父韋元禮,隋朝浙州刺史。父親韋恪,洛州別駕。韋機,貞觀年間為左千牛胄曹,充任大使前往西突厥,以冊封同俄設為其最高統治者可汗。碰到石國反叛,道路阻絕,三年不能返回。韋機把衣裳撕成片,記錄出使沿途經過的各國風俗物產,起名為《西征記》。回國后,太宗問到蕃邦的事情,韋機便把他撰寫的書奏呈皇上,太宗十分高興,提拔他為朝散大夫,后升任殿中監。
顯慶年間韋機任檀州刺史。邊塞州郡向來沒有學校,韋機勤勉門徒,創立了孔子廟,畫出孔子七十二賢人以及自古以來賢達士人的像,為畫像一一寫了贊文。適逢契絆何力向東討伐高麗國,軍隊到達檀州后,灤河泛濫,軍隊不能前進,檀州供給軍隊資金糧食,數日不匱乏。何力全軍返回時,將以上情況稟告皇上。高宗認為他很有才干,破格提拔為司農少卿,兼任東都營田使。很受重用禮遇。有個宦官在畜養禽獸的苑囿中犯了法,韋機將他杖打后奏明皇上,高宗十分嘆賞,賜給他幾十匹絹,并對他說:“再有犯法的,你就只管鞭打,不必麻煩稟報。”
上元年間,升任司農卿,檢校園苑,建造了上陽宮,并把中橋從立德坊曲巷遷移到長夏門街,當時人都贊許這樣省功便利。有個道士朱欽遂被武則天派遣,乘驛站車馬趕到都城,恣意橫行。韋機把他囚禁起來,秘密地稟告皇上:“這道士假稱是中宮派遣來的,倚仗權力地位橫行無忌,我恐怕會有損于皇上圣明,成為禍患的端倪。”高宗特地派遣宮中使者好言慰解韋機,而欽遂被流放邊遠州郡。武后因此不高興。儀鳳年間,韋機因家人犯盜竊罪受到牽累,為御史彈劾,被免去官職。永淳年間,高宗巡幸東都,到芳桂宮驛站,召見韋機,讓他以平民身份檢校園林苑囿。準備恢復韋機的官職,因被武則天所排擠而終止。不久讓他檢校司農少卿事,正遇韋機去世。兒子名為余慶。
韋余慶任官至右驍衛兵曹,過早去世。余慶的兒子名叫韋岳。
韋岳也以做官才干著名,武則天時,任汝州司馬。正遇武則天巡幸長安縣,召韋岳前來授官尚舍奉御,隨后跟從武則天車駕回京城,被召見。武則天對韋岳說:“你是韋機的孫子,勤謹能干有韋氏家風。你家的事,我全都知道。”隨后問他家人的名字,稱贊撫慰很長時間。不久授官太原尹,韋岳平素不練習武功,堅決推辭邊防要職。他因此忤逆了圣上旨意,被貶為宋州長史。后歷任海州、虢州二州刺史,所到之處都有顯赫的聲威。睿宗時,入京城做殿中少監,很得皇帝顧遇之恩。到竇懷貞、李晉等人被處死刑時,韋岳因曾與兩人有過交往,被姜皎所陷害,貶為渠州別駕。不久升為陜州刺史。開元年間,逝世于潁州別駕任上。韋岳的兒子名叫韋景駿。
韋景駿以明經科中舉。神龍年間,任肥鄉縣令。縣的北界是漳水,連年泛濫。舊的河堤接近于河流湍急之處,雖然不停地修筑,而水流潰堤不斷。景駿察看水流地勢,把河堤向南岸拓展了幾里,把河堤筑得高高的。洪水到來,堤南便無水患,水去以后堤北也可稱為豐腴的田地。漳水上過去有用木柱支撐的長橋,每年洪水過后都要加以修葺,景駿又改造為浮橋,從此再無水患,至今依靠此橋往來。當時黃河以北地區發生饑荒,景駿親自安撫全境百姓,村莊里巷間必盡互通贍養撫恤的責任,貧困弱小的人都能免除流離之苦。到韋景駿離任時,百姓官吏為他立碑頌德。
開元年間,為貴鄉縣令。縣里有家人母子互相告狀,景駿對他們說:“我年輕時失去雙親,每每看到別人贍養父母時,自恨終身再無侍奉雙親的緣份。你如今有幸處在冬溫夏冫青侍奉母親的境地,怎么能這樣呢?以善施及眾人的事不能推行,這是我縣令的罪過。”說完垂淚嗚咽,隨即取出本《孝經》交給他們,讓他們學習誦讀。從此母子二人被感動覺悟,各自請求改悔,于是可稱母慈子孝。
后轉任趙州長史,赴任途中路過肥鄉,百姓官吏非常欣喜,競相犒勞宴請他,留連整日不能離去。有幾個小孩子,年齡剛剛十多歲,也擠在人群中,景駿對他們說:“算起來我在這兒做縣令時,你們還沒有出生呢,既沒有昔日的恩情,怎么這樣熱情殷切?”小孩子們都回答說:“我們這兒的長輩們傳說,縣里的官舍、學堂、客館、堤橋,都是明公您的遺跡。我們還以為您是一位古人,沒料到能夠親眼瞻仰,不覺感到有比平常加倍的欣喜與愛慕。”景駿就是這樣被百姓們思念愛戴的。
開元十七年(729),升任房州刺史。房州四面山谷環繞,參雜有少數民族不開化的風俗習慣,喜歡濫設祠廟進行祭祀而不修建學校。景駿到任才開設貢舉制度,把不合禮制的祭祀全部去掉。他又將狹窄的道路開辟拓展通暢,并建造旅館,來往的旅客都感到很方便。開元二十年(732),轉授奉先縣令,還未赴任就去世了。
王方翼,并州祁人,是高宗王庶人堂祖父家的哥哥。祖父王裕,武德初(618)為隋州刺史,王裕的妻子就是高祖的妹妹同安大長公主。太宗時,因公主輩尊年長,所以特別敬重不同一般,多次親臨王裕的宅第,賞賜的東西成千上萬。方翼的父親王仁表,貞觀年間為歧州刺史。仁表去世,妻子李氏被公主趕出家門,住在鳳泉別墅。當時王方翼還很小,就與雇工合力辛勤耕作,苦心經營。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年間開墾田地幾十頃,修建裝飾館舍樓宇,遍種翠竹綠樹,于是成為富裕人家。公主死后,他們便回到長安。友人趙持滿犯罪被殺,尸體被拋棄在城西,內外親屬沒有人敢前去探視收尸。王方翼感嘆道:“欒布哭祭彭越,是大義之舉;周文掩埋朽骨,是仁厚之行。棄絕對朋友的大義,泯滅對主君的仁愛,怎么來奉事國君?”于是他去收斂了趙持滿的尸體,按照禮儀埋葬了朋友。高宗聽說后大為感嘆稱贊,方翼因此知名。
永徽年間他被授予安定縣令官職,殺了大姓皇甫氏的人,制止了盜賊為患,號稱為善政。第五次遷升任肅州刺史。當時肅州城墻荒蕪毀壞,又沒有護城河,屢次被賊寇侵襲。方翼派遣士卒疏浚修筑城池,引入多樂水的水流環城而成護城河。他又拿出私人的錢財修造水磨,用水磨的利稅來贍養饑餓的人,并在住宅邊修建了幾十排房舍讓他們居住。碰到蝗蟲為害的歉收年成,各州窮苦的人死于道路上的比比皆是,而肅州被他周全養活的人很多,肅州人為他立碑贊頌其美德。
適逢吏部侍郎裴行儉向西討伐遮匐,奏請方翼為副帥,兼任檢校安西都護。他們又修筑了碎葉鎮城墻,城墻四周修了十二個門,都彎彎曲曲的呈幽深潛藏忽隱忽現的樣子,五十天就竣工了。西域各國人競相來參觀,進獻土產。
永隆年間,車簿人反叛,圍攻弓月城。方翼率領軍隊前去救援,到達伊犁河,叛賊前來抵抗,方翼馳逐進擊,大破敵軍,斬首一千多。不久三姓咽面人派出全部十萬人馬,與車簿人合力抵抗。方翼把軍隊駐扎在熱海,與叛軍接連大戰,一支流箭穿透他的手臂,他安然舉起佩刀截去了那只手臂,身邊的人竟都沒有覺察。隨后他所率領的軍隊中一些少數民族兵士懷有二心,打算抓住方翼去投靠叛軍。方翼暗中知道了這件事,他把這些士兵全部集中在一起講話,佯裝拿出軍需物品賞給他們。然后一個個連續不斷地把他們引出去,命令把他們殺掉,正碰上大風天氣,又敲金鳴鼓以擾亂殺人發出的聲音,便一個個殺掉了那七千多人。于是派遣副將分路討伐襲擊咽面等國人,叛軍毫無防備,于是被打得大敗,活捉了首領突騎施等三百人,西域便被平定。方翼因功升任夏州都督。碰上牛發瘟疫,沒有牛耕田,方翼便發明了人耕地的方法,即在犁上加上機關,用人來推,百姓就是依賴這個方法來恢復生產的。永淳二年(683),詔命征召方翼前去,準備談談西域的事。方翼便在奉天宮拜見了高宗,被賜與食物并與皇上交談。方翼衣服上有從前苦戰中留下的血漬,高宗問那是怎么回事,方翼便將熱海苦戰的情形全都講述一遍。高宗讓他脫下衣袖看他的傷疤,感嘆道:“你真是我的親信。”所受賞賜很豐厚,不久遇綏州白鐵余興兵反叛,于是詔命王方翼為程務挺的副將討伐白鐵余。叛賊被鏟平后,封爵太原郡公。
武則天當朝理政后,因王方翼是王庶人的近親,私下想把他除掉。到程務挺被殺后,便以方翼與程務挺合作任職時一直相處很好為由,把方翼追捕捉拿到京城關押進監獄,后流放崖州而死。
兒子王王缶、王王旬、王王晉,都有名聲。王王缶、王王晉,開元年間都曾為中書舍人;王王旬官職做到秘書監。